1960 年元旦早上 6 时半,一个寒风凛冽的清晨,天还未亮,但在小南门的南市区少年宫,却是一派热气腾腾的景象,灯光下是一张张充满期盼的笑脸。原来大家在这里等候迎春环城长跑。
这次长跑是为了迎接 60 年代的到来,由南市区体委、团委、工会等组织的。当消息传到学校,同学们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。
初二的时候,学校开展准备劳动与卫国体育制度(“劳卫制”),通过一些体育项目的测试,达标后发给证书、证章。参加同学众多,不少同学达到少年级标准。由于有参加“劳卫制”锻炼的基础,参加长跑的同学都充满信心。
位居队伍前列的是准备争名次破纪录的中青年人,而殿后的是我们娃娃兵。组织者关照我们,不要硬拼,力争跑完全程,跑不动了,亦可跑跑走走。
七时整,随着发令枪响,人群如开闸的潮水涌向中华路,按顺时针方向跑去。俗话说:万事开头难,但长跑却是“万事开头易”。最后冲出大门的我们这些舞勺少年,浑身是劲,仿佛要追赶前面的大人,倏忽间就来到河南南路口。
我们刚跨入中学时,河南南路还在建造,每天都要通过蜿蜒的小路来上学。不久,一条通衢大道就建成了,还开行 66 路公交车,这是老城厢里第一条公交车。当年河南南路到此戛然而止,对面是一座变电站,现在河南南路早已将变电站铲平,直通陆家浜路啦。这里是大南门,大南门的原名是“跨龙门”,可以直通文庙的,是“跳龙门”的地方。
其实从小南门到大南门是环城中最短的一段。当我们跑过这一段后,“开头易” 的感觉渐渐消失,脚下有些滞重了,身上也微微出汗了。于是脚步开始放缓,不紧不慢间转过了一个弯道,来到小西门。小西门原名是“尚文门”,大概因为这里是文庙和龙门书院这类文化机构所在地的缘故吧。附近还有一条尚文路,不知是先有尚文门还是先有尚文路。
吹来一阵寒风,令我打了个寒颤。好在此时经过休整 ,气也顺了些,脚步又加快了。跑过蓬莱路,跑过文庙路,可以看到中华路两边的大富贵、菊花理发店、乔家栅,复兴东路到了,这里是老西门,老西门原名;“仪凤门”,使人想起“有凤来仪”,多么吉祥的名字!同时还有一条仪凤弄。老西门是环城带上最为繁华之处。西面还有冠生园,而过了复兴路是第八百货商店,斜对面是新华书店。现今这里经过大拆大建,又是高楼耸立,又是地铁枢纽,更见繁华,早已认不出先前的摸样了。到这里是人民路了。
然而此时感到胸口奇闷,两条腿沉得抬不起来,身体仿佛越来越重,汗水从额头滑落,顺着脖子,流到背上。这大概就是长跑中的“极点”。记得体育课邓老师说过,只要调整呼吸,降低运动强度 一段时间后情况就会缓和。所以变跑步为散步。边走边喘气。
走过中华大戏院和方浜路,前面是一个弯道,连接大境路。到了号称“拱辰门” 的小北门。大概因为小北门在北面所以众星拱北斗。那里有座大境关帝庙,一段墙壁是原来老城厢的城墙。现在是当作弥足珍贵的文物了,但当时却是视如敝屣的废物,上面乱搭建比比皆是。
寒风再次袭来,为了驱寒我们又加急了步伐,跑完弯道前面就是老北门。老北门又名“晏海门”,想必来自“河清海晏”。这里原来有一条晏海路,开辟河南路时给合并进去了。至此一半的路程已经在跑跑走走中完成了。
边走边跑间新北门就在眼前,新北门的建立还是为进攻刘丽川领导的小刀会起义所致。所以有种说法:新北门名“障川门”是取障碍刘丽川之意。也有认为是取自韩愈《进学解》中“障百川而东之,回狂澜于既倒”。附近还有一条障川弄,不管“障川”是何解释,反正解放后改名丽水路。得益于豫园和城隍庙,现今这里成了上海标志性地区,洋人来沪必到之处。。
虽然走走跑跑,但机械交替摆动的双腿,渐渐沉重,冰冷的空气刺激着我脆弱的肺,呼吸又急促起来。体力越来越不支了,速度减慢了许多,只好又开始散步。又经过一个弯道来到新东门,现在这里是古城公园。迁来了一座钱业公所。新东门就在福佑路东头,也名“福佑门”。据说“福佑”取自原来这里天后宫中天后的封号 :“福佑众生”。
体力又恢复了些,赶快跑起来,经过沪南电影院后一段不长的距离,就是环城带上又一个繁华地带小东门。这里拥有诸如“童涵春”、“德兴馆”等百年老店。小东门是最早建造的城门之一,大名“宝带门”。虽然附近有一条东门路,但据老人讲小东门并不在东门路口,而是在方浜路口。
接下来到大东门的距离比较长,大概要 800 米之多。到达大东门之前要经过老太平弄。在念小学的时候的 1953 年,这里发生过一场大火,烧了一整天。从我家(复兴东路近三牌楼路)的二楼窗户望去,也可看见远处的红光。
大东门的大名是“朝宗门”,是不是源于朝拜祖宗?这里原有一条肇嘉浜河,可直通老西门,并弯弯曲曲通到徐家汇蒲汇塘,其主要部分就是现在的肇嘉浜路。后来城里的河段被填平筑路,东段就名肇嘉路,抗战后改名复兴东路。我幼年时许多大人还叫肇嘉路的。
长跑的最后时刻到了。虽然这段路程也不短,但即将到达终点的希望使我们加快了脚步。当看见警钟楼时,胜利在望了。我们又来到地处小南门的少年宫。小南门原名“朝阳门”。我们来到“朝(cháo)阳”门时,“朝(zhāo)阳”已经升起。
擦干了汗水,穿上了衣服,算了下时间,大约 40 分钟,“成绩”当然拿不出手,
但我们用青春的汗水告别少年时代,迈入青年行列,迎来了 60 年代第一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