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学即将毕业之际,我们必须选初中,当时既无“就近免试入学”之说,也无“学区”之规。起初想选临近的“糖业中学”(后改名为“文建中学”,也在昼锦路上,离明德小学仅几步之遥),但是在五年级时我家从果育堂街(邑庙区)搬到了倒川弄(蓬莱区),家与敬业中学更近了。于是就报考了敬业中学。现在也记不清怎样考试的了,只知道录取了。从此,我和许多小学同学基本都分开了。例如,陆培麟进了文建中学,许多小同学都在这个中学以及明德中学。
敬业中学分高中部和初中部,高中部位于文庙路上,初中部在江阴街。很幸运,敬业中学当时是蓬莱区(后与邑庙区合并为南市区)名列第一的中学(即市重点中学,“文革”后不知何故降为区重点中学,现在才进入市示范性高中,又属于市重点了。)
初中三年,似乎很轻松,一日复一日,于是像朦朦胧胧地过日子,既无特别兴奋的事,也没有失落的感觉,老师也很和善,家长也是十分宽松……到今天只能零零星星记得一些事了。特别是我居然还保留了初中毕业前后的一些照片,它们又勾起了我对五十多年前(1957 年 9 月—1960 年 7 月)的回忆。
敬业中学初中部在江阴街上,只有两排教学楼和一些简易的体育房,不过却有一个蛮大的操场和一个虽简陋但可用的风雨操场,这叫我和一批小男孩十分高兴。
我所在初一 (1) 班(以后为初二 (1) 班、初三 (1) 班),共 52 名同学,除了两位来自黄浦区外,其他都住在附近。所以同学之间常走动,放学后去同学家玩当然毫不奇怪,家长也挺放心,挺欢迎的。52 名同学一起过了三年,升高中时有十位一起考入敬业中学(理工科班),他们是管纪良、张定珠、赵全胜、赵 沈、徐秉慎、魏同坤、辛文亮、诸邦田、沈智中和我。我们至今还常常聚会谈谈往事,不容易啊。
虽然我生出来时很弱小,且多病,小学、初中时人也不强壮。且安静寡言。但是我却学过多年“少林拳”,也有些“身段”,年青时打个虎跳等还是有模有样,老了仍知一二。是时,赵全胜同学住处附近的陆家浜路(大兴街)处有一家“中华武术会”,我们看到里面有人打拳练功,很是羡慕,所以在父母同意后,赵全胜、周龙生和我三人去报了名,约定每天早晨去打拳。之后,每天早上 5:30,我就起床,到住在倒川弄 80 弄 3 号的周龙生家中去叫他(有时,他来叫我),一起步行约 20 分钟到中华武术会。赵全胜自行前去。(当时,我年仅 12、3 岁,若是现在,非得家长陪才可了。)
中华武术会里有几位老师,尚有印象的是二位:一位是白发长须的老者,姓王,另一位是中年武师,姓冯。学武术很辛苦,马步、劈腿等等不足为奇。但我的本性好“动”——此动非捣乱而是有序有益之动——所以不久也学了点皮毛。老师很严格,但很和善,我还清楚记得王老师带我去蓬莱市场吃牛肉包子的情景,(可见老师还蛮喜欢我)。而学员之间也很好。有时去中华武术会路上遇见“师兄”骑着自行车,他就会带我上车一起前去。……这样的情景真令人缅怀;安静、温馨、友好、信诚……
学武术不但即时练身,而且有益一生。多年后我曾遇一些“偶然”,但是“借力拨千金”等似乎成了本能。所以我始终提倡小孩要学武术,锻体练性。
但很快就进入高中了,从此我再也没有去武术会了。几年后一看,那地方都拆光了,篱笆没有了,武术会没有了,人也走光了。现在只看到高楼和商店。我的同学赵全胜虽然和我高中同班,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了湖南湘西吉首市。而周龙生大专毕业后去了安徽,2008 年我们初中同学计划聚会,我去倒川弄 80 弄 3 号去寻找时,只有他老父亲在,也不清楚儿子如何。不久周龙生妻子电话告知周龙生多年前已过世了。
一场武术缘分就此别过。
每当我看到我右手上一道“∟”形的伤疤时,总会想起顾 行老师,顾老师曾任我初中班的班主任、兼物理老师,为人甚好,同学也很敬畏他。一天我拿了把用钢锯磨成的小刀,站在教学楼(名为“进步楼”)门口看一帮学生在踢球。不料一球直奔我手处,刀子砸下去手掌肉掀了起来。正不知所措之时,顾行老师按住我手腕,直去蓬莱医院。缝了一针,似乎也不觉得疼,几天后也就恢复正常了(我估计医药费也是学校里出的)。但是当时顾 行老师似乎脸也吓白了的样子还隐隐约约浮现眼前。
往往班主任更有印象。初二时班主任是蒙瑶琴,她有亲属(据说是父亲)在日本,弟弟在敬业中学高中学习。似乎是风风火火的风格。初三时班主任是张培柏(他的父母家居然与我原来住的果育堂街 141 弄对门),他教数学。据说他高中毕业后,因身体欠佳,没考大学,而留在母校里做老师。也很不容易,主教代数,很有水平。由于体弱,所以讲课时老是咳咳。我们一班调皮学生就叫他“咳咳先生”。后来他与蒙瑶琴结了婚,“文革”后去了日本,又说在香港定居……反正,渐渐杳无音讯了。我至今还可模仿“又要拖堂了——”这是生物老师常常讲的话,因为下课钟响了以后,她还得讲课,当然学生会不耐烦的。教我们平面几何的是位讲苏北话的张汉老师,讲课一丝不苟,印象很深。多年后,我在美国念“数据结构”(DetaStructure),与许多计算机系学生同班,且在计算机上编程、考试,我也得了个“A”。 追其原因,我说我的平面几何比他们强,意下是逻辑思维力来于平面几何,我之强项也,因为这是从初中开始的“童子功”。语文老师当然很重要,但是因为我的拼音成绩只有 3 分,所以也无兴趣。记得有一次作文,题目居然是“论幸福”,一个十几岁的小孩,懂得什么是幸福?还得论,真是天晓得,当然只能得 3 分。那时候没有外语课,到高中才学俄语。但是体育课令我十分开心。一次我坚持长跑,下课前体育老师表扬了我,虽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事了,但却让我乐了好长时间,至今想起来还甜滋滋的。这个例子应该是搞教育、当老师值得思考的题目吧。
全班 52 名同学中,已有 9 名过世了,真是可惜。我身边有一张初三毕业后的全班合影,但只有 42 位同学和 2 位老师,(其中徐鉴清老师是教导主任,张培柏老师是班主任)。我太喜欢运动,毕业后去中青溜冰场溜冰(在蓬莱市场),被人一撞,左踝骨折,只能躺在家里养伤,所以,照片中没有我。
汪小良同学已经过世了。原来他住在西仓桥街,我常去他家,他也打拳,彼此也谈得来。初三毕业前,他送过我一张卡片,上面写了“不为高楼一笛风”,至今仍可玩味。难得一个初中生有如此意境。
王云龙已得病,不便行动,不能出席聚会。我曾与他同桌,其原因是老师要我
“一帮一”,帮助他学习。于是。他常来我们家,我与妹妹们都和同学一样叫他“怪哉”,他也不生气。我们常常一起复习,我教教他。于是,他父亲很感谢。他们家里是山东人,一年春节前送我家一篮白馒头,真是好吃,至今我妹妹都还记得。
当年班里有个才子,名方庚,住在文庙路旁一条弄堂里。虽然并非书香之家,但是他非常喜欢弄文吟句,在班里,除作文好外,时常会有些句子惊人。数十年后,我们同学一起聚会,他仍然是此风格。
管纪良既是我初中同学,又是高中同窗。在初中三年,她显得很灵巧,不仅是模样,而且言语也是,又且功课优秀,所以回忆起初中的女同学,恐怕她给我的印象最深。至今还常常相互问候或走动,仍然如此。居然她的两个女儿都叫我舅舅。走的走了,在的还在相互挂念,一生中初中三年相处难得,少时青春已逝依然留恋。现在找到 38 位同学,其他安好?!
初中学习除了数理化,政文史地生,音美体之外,最特别的是“勤工俭学”,这三年每学期学校都安排学生去工厂劳动,这在现在似乎是看不到了。我到过“上海美多(红灯)无线电十四厂”,像正式工人一样,准时上班。在师傅指点下焊接零件,(有的力气大,还与工人一起烧硅钢片),最后产品是美多(红灯)版电子管收音机。我还到过位于复兴东路旁的一家镒大袜厂,做的是袜子出厂前检验。这些工作的手势、动作,我至今都记得。我还到过生产铰链的厂,居然操作冲床压铰链片。还到过酱菜厂,赤了脚站在大缸里腌咸菜,脚底痒痒,但高兴极了。……现在小孩、老师能想象吗?能想象 12、3 岁的小孩也是有正式工的能力吗?
……一切都过去了,但是人是不甘心的。数年前,我们一些初中同学又聚了起来。一看八位已过世了,找到联络方法的仅 33 位,余下的 11 位找不到了。33 人仍如以前,由班长们:冯华泉、沈智中来组织,还分了五个组设立了五个联络组,时常聚会,或探望生病者。前些时,我提议将初中回忆写一本书,不少人附和,于是李 乐负责起照片,徐秉慎负责起回忆文,还一起去了敬业中学档案室……但愿能成功。也真是,早知今日回忆苦,何必当初不记录呢?此一时彼一时,否则老了无事。笑笑且笑笑,一笑了之。